我的雙槓自行車

我的雙槓自行車

我家終於有了自行車,而且是最新款式,鳳凰牌雙槓自行車。

父親走了十多年的上班路,領了這麼多年只夠一家人半月伙食的工資,到現在總算可以騎上自行車了。

可是好景不長,一年後,我就上了中學,父親把自行車讓給了我,他又開始走路上班了。那時年紀小,只想要自行車,根本沒考慮到父親的艱辛,他上班的醫院,比我上學的學校遠了一大截。可家里的錢只夠買一輛,還是省吃儉用一年的存款。

鐵路中學在偏遠的山上,據說是要讓鐵路子弟們遠離鬧市,安安靜靜地讀書。學校只有一個大門,在山頂上,孩子們上學得爬個很長的大坡,要命的是這個大坡有個急轉彎,坡底一段相當陡峭,估計得超過45度,而且直沖着公路。騎車沖下坡的孩子常常摔得人仰馬翻。我膽小,最後一段不敢騎,總是下車扶行。

其實,從我們居住的鐵路小區出來,還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插學校,能省一半的路程。可是這段路要橫穿鐵軌,學校把這條小路封了。可總有人把封的籬笆剪開,後來建了磚牆,還是有人把磚牆打了個洞,這洞越來越大,最後成了一個大口子,孩子們可以自由穿行了。

我把自行車還給了父親,與同學結伴走小路上學。

我的雙槓自行車

小路上總有輛蒸汽機車在忙碌,車頭上碩大的紅色路徽,大概是被煤煙熏的,鮮紅里摻雜了煤黑,呈現出暗暗的紅色,路徽下是機頭號「557」。孩子們路過時,司機常拉着長笛,示意孩子們讓路。可我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557」司機一急,就把機車里的水蒸汽放出來,沖這些調皮的孩子。一頭霧水的孩子也不依不饒,大聲喊罵道:「557,放屁!」邊拾起地上的道碴往機車上砸,可機車一溜煙遠去了。

發生幾起事故後,學校不允許孩子們走小路上學,管得嚴實起來。父親又把自行車讓給了我,我又可以騎上這輛鳳凰牌雙槓自行車上學了。

從此,這輛鳳凰牌雙槓自行車成了我的專利。

自從有了自行車,我的活動范圍越來越大,原來只是在幾位同學家竄竄門,後來便會約上幾個要好的同學到十幾公里外的景點郊遊了。有不願意騎車又想去玩的女同學,則坐在車後座上,口哨一吹,就出發了。

那是多麼不一樣的感覺啊!兩個輪子飛快地向前,路邊的大樹一棵棵被甩在身後,混雜着綠葉、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撲鼻而來,風把胸前襯衣灌得滿滿的,衣角吹起向後飄動。我們就這樣像出籠的鳥兒,在林間小道上飛一樣騎行,男生們互相較着勁吼叫着向前狂奔,女生們則被上下顛簸的自行車嚇得開心地尖叫。

寶塔山、曬口瀑布、二都伐木場,我們越騎越遠,直到有一天,我們決定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風景名勝——武夷山。

出發這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約好的同學紛紛打了退堂鼓,只有我背上背包,穿上雨衣,出了門。到了約定地點,一個人也沒有,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心情忐忑地站在風雨里等着。好一會,男同學「老肥」來了,沒騎車也沒帶背包,看着我說:「他們都不去了。」

我失望地看着他,問:「那你呢?」他是我最好的同學,是我最後的希望,我渴望他能與我同行。

可他說:「下雨,不去了。你也別去了!」他緊緊抓住我自行車的擺頭,生怕我跑了。

我那倔犟的牛勁爬了上來,說:「那我自己去!「

我甩開他,騎上車,消失在雨里,只留下他內疚地站在身後的煙雨中。

這是人生中第一次一個人孤單的遠行。

雨終於停了,被失信激起的怒氣漸漸散去,心情越來越好。騎着那輛雙槓自行車,飛奔在柏油馬路上。收獲的季節里,大地不再像大地,道路兩旁的田野色彩斑斕,各色作物被雨水沖刷去了一身塵土,顯得格外鮮亮,朝氣,黃澄澄的水稻和綠油油的秧苗交相輝映,我仿佛騎進了一幅畫里。忙着在田里「雙搶」的農民,埋頭割稻插秧,根本沒時間關注我這個獨行的小伙子,畢竟眼前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才是日子。

一路北上。渴了,向路邊的村民討口水喝;餓了,到地里摘根黃瓜,用手搓去瓜皮上的毛刺,在衣服上擦擦就送嘴里啃;累了,就躺在路邊的大樹下歇息。那時的人們都善良,吃點喝點都不要錢,還關心地問這問那。本是孤單的旅行,卻一路充滿着濃濃愛意,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

從此,我更愛我的雙槓自行車,因為它始終默默地陪着我獨行,從不嫌氣,也從不食言。

這輛雙槓自行車,陪着我度過了青澀的年華。慢慢地鏈條咔咔作響、雙槓銹跡斑斑、擺頭晦澀難轉,我知道它到了退休年齡了。可我一直捨不得丟棄它,把它存在柴火間里。一直存到平房、柴火間都拆了,存到我離開了家,到外地求學。

盡管我對它萬般不舍,但最終它還是不聲不響地走了,留給我的是幾十年的回憶。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老哥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