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東頭條】☞情感重磅☜班玉祥名篇佳作《端午節,記憶里的鞭痕》豈能錯過

作者簡介:

班玉祥,河南夏邑城關鎮香山廟村人。現任夏邑縣史志中心主任。
夏邑是聖人原籍,自然文化底蘊豐厚。

 

很多事情都講究,特別是節慶,自是不會不按老禮去辦,但是這端午節一直過得很潦草。

 

在我從小到大、一直到參加工作的記憶里,都是如此。

 

這是因為在我們豫東地區,端午時節正處在收麥子的三夏大忙季節。由於當時的生產力低下,每個麥季要過上一個半到兩個月。

 

那時節,村子里的人只要聽到了「打場垛垛」(一種鳥,四聲杜鵑)的叫聲,就開始造場;不論是在生產隊時,還是在實行責任制後,全村的大人都要出來參與。

 

所謂造場,就是把原來的打麥場犁起來,耙一遍,然後灑水,洇透,再用石磙碾壓,還要用樹枝紮成掃帚頭的模樣,上面用稀泥壓着,一遍一遍,把地碾壓平整,打磨光滑。

 

這也是孩子們最好玩的一天,他們可以扒光衣服,赤着腳,在略帶涼意的泥水里肆意踐踏、撥弄,甚至可以像潑水節那樣把水向大人潑去,一向嚴厲的大人們也會滿眼笑意的略微還擊一下。對於孩子們來說,那種場景要比六一兒童節快樂多了。
「芒種忙、三兩場」。一般六一前後,大人們就開始磨鐮刀,隨後的一兩天就會有一兩家開始動手割麥了。

 

接下來的日子,每家每戶都要忙碌起來,勞力幹活,孩子送飯,連老人都要參與做飯,老老小小的都在麥場里忙活,村子里則十室九空。

 

在沒有拖拉機的時代,收麥子全靠鐮刀。

 

生產隊的時候,曾看過大人搞過一個實驗,就是用一個長長的杆子,前頭安上一個鏹子,男勞力在後面推,女的在前面將割下來的麥子收攏放好,齊刷刷的放在地上;遠遠看去,真的象波浪。

 

這時候,就要抓緊時間把麥子運到場里去。主要的運輸工具就是架子車。

 

麥秸挺滑,裝車需要技巧,沒有幾年經驗的新人一車裝不了多少;而且在狹窄的鄉間生產路上,溝溝坎坎很多,極有可能翻車。

 

分地到戶的頭一年,我們的校長拉麥子,在正午一點鍾,車子就翻了。驕陽下,麥秸麥頭凌亂的四散着。看着散落的麥粒,我們的校長焦躁的心情更焦躁,他憤然的將餘下的麥子全部掀翻,然後一腚坐在地下,清清的眼淚潸然滑落,嘴里不停的罵道:「奶奶的,還不如死了好」。我們的校長雖然有心疼勞動成果的一面,但是更多的則是一種無奈的心情。對裝車拉麥的高要求,及其中的辛苦,可見一斑。
接下來就是繁忙的打場。

 

如果明天想打場,提前就必須通過收音機聽天氣預報。

 

河南的,安徽的,最可靠的是淮北的預報。

 

甚至連天氣形勢分析都聽。「昨天20點,三千米高空,形成一個高壓脊,還有什麼切面線,受其影響,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多雲間晴」……雖然聽不懂。

 

那時候,我們家有一個藍色的收音機,每天都有鄰居去聽天氣預報。

 

有時候走在上學的路上,鄰居碰見我,都會問我聽天氣預報了嗎?明天能打場不?回答完他們的問題,我總會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脯。然後,飛快地向學校跑去。

 

若是天氣允許,五點多,母親就會把我們喊起來,把垛在場里的麥子平鋪在打麥場上;晾乾露水後,就九點多或者十點了。這時,大人們就會套上老牛,拉起石磙,一圈一圈的轉起來,磙框和石磙之間就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響徹整個麥場。這聲音有點刺耳,但是,對豐收在望的農民來說,吱吱呀呀的聲音就成了最美的音樂。

 

父親在家時是父親掌鞭。只見父親眯着眼,揚着鞭子,時不時的喊出哈的吆喝。偷懶的老牛在鞭子和喊聲的里,奮力的邁出步子,幾步後,就會不自覺的慢下去。

 

咿咿呀呀的音樂會一直會延續一個月。翻場,起場,揚麥,打落,垛垛,忙的不亦樂乎。交過公糧後,整個程才算結束,麥季才算過去。

   

漫長的勞作讓人們忘記了還有端午這個節日。

 

粽子和屈原,是在普及了機械化後才來到了豫東平常百姓家里。
我初三那年,卻有了一次關於端午的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是剛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第一年。爸爸在外面鄉鎮工作,很少顧及家里,就是農忙也很少在家,我們姐弟五個都在讀書。家里有十幾畝責任田,家里農活全靠媽媽一個人干。鄰居笑言:一個婦女帶五個孩子,還不把地全撂荒了。

  

結果不僅沒撂荒,那年我家的麥子出奇的好;一車車的麥子堆在麥場里,格外引人注目。媽媽臉上有笑意,更多了一些愁容。因為是初三,我也沒有放麥假,只能在放學的鈴聲響起後,飛奔到家,操起木杈,幫助媽媽翻場。

  

所謂翻場,就是把石磙碾壓過的麥秸用木杈挑起來,用力抖動,把藏在其中的麥粒抖落在地上,然後在把麥秸平鋪,後繼續碾壓。

 

那天,爸爸也正好回來了,又聽到天氣預報明天有雨,就想多打一場,所以麥子就攤得厚一點,場的面積也大一些。快兩點了,我們第二遍還沒有翻完。

 

十三歲的我看到太陽越來越毒,感覺木杈越來越沉,簡直拿不動了,甚至恨不得立即把它扔得遠遠的,那怕用手來翻也好。而且不時有夥伴去上學了。我那雙被汗水浸得很難張開的眼不時地看着父親,不說讓我回家吃飯,那怕讓我去上學也是解脫。

 

父親似乎沒有看見我,雙臂機械地抖動着。滿是汗水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讓我走的意思。當我們班上最後一個同學路過我身邊時,一種離開的沖動瞬間充滿我腦子里,我甩下木杈掉頭向學校走去。

 

「干什麼去」,一聲怒吼在身後響起,那威嚴的語氣不用說就是父親。

  

「上學,人家上學都走了,再不去就晚了」,我一邊說着,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站住,你不能去」。父親又喊一聲。

 

不知是累怕了,還是怕耽誤上學,在父親的喊聲里我加快了向外跑的速度。

  

「啪」的一聲,我感到背上火辣辣的,一種刺疼迅速傳遍脊背,延伸到全身,我一個趔趄,趴在了地上。

 

我憤怒地扭過臉去。

 

父親無措地站在場邊,手中的鞭子也跌落在地上。

 

我無助地爬起來,抽泣着,在媽媽的喊聲里,在爸爸的痛苦的眼神中,肩膀抖動着,慢慢地向學校走去。

  

一個下午,我無法專心聽講,脊背上鞭痕的刺疼,和父親揮鞭子圖像交織在一起,總在我眼前顯現。

  

放學了,我一個人在空曠的田野里游盪,直到天黑,才敢回家。

  

離家老遠,就聽見爸爸媽媽在吵架。媽媽的哭泣聲和責備聲連珠炮般的向父親轟去。

 

到了門前,我聽到父親微弱的辯解聲,「其實我只是想讓他吃了飯再去上學。沒想到他……」

  

門外的我一下子闖進屋內,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一臉。

 

不為鞭傷和飢餓,而是為了那濃濃的愛……

     

來源:華人頭條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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