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人·佩英作品專輯(人民日報海外版·新西蘭)

【水龍吟】素心人


千山飛絮紛紛,念念縷縷爬霜瓦。

驀然驚曉,手挨星宿,孤鴻獨馬。

優客山居,伊人對月,寂然歡寡。

縱斯人憔悴,初心不舍,

知音渺、無驚詫。

道骨仙風浸化。性天真、依然憨傻。

不沽名利,若來不拒,若離不怕。

天賜英才,綽然風致,婉清和雅。

本青衣素履,心高氣傲,隨緣仙嫁。


【行香子】十二月賦

絮落洋洋,鸚鵡桓回。

更歲暮說日華催。

橙花淺白,榴現初肥。

看兒添歲,閒添我,愜添誰。

尖尖荷舉,雛鸚清越。

有新人瀟灑揚姿。

光陰有序,天順伊隨。

但瑟同聲,詩同樂,月同暉。

【臨江仙】世外仙家


含俏蘭開籬院,紫蘿細葉抽芽。

流泉憐澗寂無嘩。

依風綠竹,婀娜唱咿啞。

暖日樹杈搖曳,兒童戲擺家家。

輕梳雲鬢插黃花。

一山青黛,是世外仙家。

【七律】孤松賞


灼灼辛夷驚歲醒,晴灘處處熾花颺。

孤松愛靜離群踞,百木爭榮逐日忙。

雲卷雲舒他作客,山高山險我為王。

青紅紫白芳菲殺,秀立天光賞蟄妝。

【七絕】家聲揚


庭院菁菁華彩秀,新芽舊杈綻奇葩。

成蹊桃李飄西域,雛鳳新聲悅我家。

註:母姓羅。羅氏師承兩代,教書育人,現孫輩西洋承衣缽,星火相傳。

我所知道的詩

       我的童年是在粵東古城長大。

       這座城,是蘇東坡從黃州被貶後的落腳之地。他是這個古城的傳奇。他的詩,上至文人雅士,下至賣菜大嬸,大家都知一二。每到荔枝飄香時節,果攤前會有「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句子寫在紙皮上。市場賣菜的大嬸還能脫口而出別的詩句,比如「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巷口榕樹蔭下棋的大叔,能津津有味地講東坡、王安石之間鬥詩軼事,鄰家老奶奶能一邊烹煮東坡肉,一邊娓娓道出菜譜及此菜的起因。

        那時,春節家家貼春聯。在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和滿地紅紙屑中,母親領着我,在古城大街小巷溜達,挨家挨戶細讀大門邊對聯。看到合心意的句子,母親用本地話反復吟誦,並解釋對仗及涵義。母親能用本地話完整地背誦整篇【木蘭辭】、【孔雀東南飛】。她告訴我,詩歌是要吟誦的,就像口含橄欖,慢慢咀嚼,所謂 「回甘」。從母親處知曉,詩歌要讀,還要誦。

         後來,我來到省城讀書。顧城、北島、舒婷、席慕蓉……一個個名字走進生命。我把一首首詩抄在日記本里,默默讀、默默誦。同齡人以詩結友。每個周末,總有穿白襯衣的男孩子來訪,談詩、論詩,參加校園舞會。沒有手機的年代,我們寫信,雖然校園間不過十幾分鍾的距離。信含蓄委婉,如同那些引用的詩句:「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着,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我們用朦朦朧朧的詩,說着一些朦朦朧朧的事。

         詩,是我們開啟世界的一串鑰匙。

         而今,我反而不大懂詩了。我反反復復地閱讀一行行的文字,竭盡所能,也沒完全讀懂。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理解力:我看到一幅幅畫被剪碎,然後重新拼圖,拼者有意無意地亂碼,或迷失若干。於是,我必須猜謎,試圖猜出馬賽克畫面背後的含義。

        假如說當年的朦朧詩是一幅蒙上薄紗的畫,需想象和推測;而今的「馬賽克」詩,是一幅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畫面,其中像素組合以非連貫、非常規的方式排列。

        我不知,需重組的是圖畫抑或是我的思維。又或者,詩本就是小眾的,並非為大多數人服務?

        常想,自己也許不是一塊寫詩的料。歪打正着地寫詩若干年。或許是時候去寫些別人能懂、自己也明白的文字吧!

由韓劇說起

        剛剛看完一出韓劇(2015年出品)《夜行書生》(韓語:밤을걷는선비,英語:Scholar Who Walks The Night)。

        此劇的男主是一位飽讀詩書的學者,是一位善良、正義、顏值一流的吸血鬼英雄。他高大,俊逸,一雙流星俊眼,輕輕一掃,美得讓人顫栗。

         韓劇的魅力在此劇盡情發揮。男主美,女主也美。女主一掃常見的網紅「錐子臉」,圓圓的童子臉,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清純得讓人驚訝。 當然,編劇匠心獨運,劇情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女配角的演技、顏值絕對可擔綱大劇第一女主角,美麗動人,表演細膩。別的主要配角也是演技一流。服裝道具,美輪美奐,賞心悅目。背景音樂以優美的鋼琴為主題,在一次次的高潮、低潮中幽然而起,干淨,唯美。聲光映畫,一場美的盛宴。

       莫說人心淺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美的追求和嚮往,是生命最原始和古老的因子。記得早年,日本的影視當道,由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的【血疑】和之後的【姿三四郎】,每到播放時段,萬人空巷。後來韓劇以其獨特風格,取而代之。最早期的【藍色生死戀】,造就一代男神宋承憲和不老女神宋慧喬。之後,韓劇以不可阻擋之勢,席捲神州大地和東南亞各國。【來自星星的你】中的金秀賢、【太陽的後裔】中的宋仲基,一個又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

        其實,中國的影視不乏陽剛、帥氣的人物。韓劇的男主在帥氣之外,更多了一份俊逸,一份柔美。在古裝劇中,配上傳統的長衣大袖的韓服,精美的刺繡、色彩搭配和諧的領邊、襯服,如一幅美麗的工筆畫,更別說男主們發揮到極致的綽綽風姿,勾魂攝魄。

        韓國人的如斯審美,可以說是他們對傳統回歸的一種領悟,是韓國文藝復興後反思的結果。他們沒有順手「拿來」西方的東西,而是沉澱自身的文化,推陳出新,創造出自己民族品味的東西,一如他們獨特的泡菜和韓國麵食,自成一家。他們的男主角無論是外形還是性格,常常是剛柔相濟,陰陽調和,一改我們常見的「過陽」或「過陰」的男主形象。正是這份美,「抓」住了觀眾的心。當好萊塢大片以陽剛之勢撲面而來、印度寶萊塢以歌舞和奔放的氣息席捲東盟,韓潮,以其含蓄、典雅、柔美、精緻,悄然獨立。

          其實,這樣的「美男」形象,不足為奇,與中國傳統美男形象不謀而合。中國人有句話叫「貌比潘安」: 指男子顏值風采之攝人心魄。史書有載,潘安不止貌美,玉樹臨風,更才華橫溢。他是西晉著名的文學團體「金谷二十四友」的核心人物。這金谷二十四友除第一美男潘安外,有聞雞起舞的劉琨、洛陽紙貴的左思、東南世族陸機、陸雲兄弟,以及巨富石崇等。他們抱團取暖,以求實現政治抱負。換句話說,潘安並非只是徒有其表,他從政。

          韓劇對男主角的塑造,實質上是應和了東亞傳統文化中對美男的詮釋: 溫文儒雅,品貌端正,情深義重。

        傳統的力量是強大的,強大到連我們自身都意識不到的存在。它已存在於我們的潛意識中,一舉一動,一筆一劃,一衣一縷,一詩一文,一音一畫,皆是這種傳統文化的凝結。在不經意的絲絲縷縷、點點滴滴中,傳承千年。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網絡手機、電子遊戲和各式高科技充斥生活,可我們依舊舉杯執筷、潑墨丹青、吟詩作對,在詩書禮樂中,尋找一份韻致遺風、閒情雅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傳統」吧!

有情天地

       我愛一切有機的事物,如花草樹木,水和水中無數秘密生物

       有機事物隨四季流轉,循環往復,生生不息。草木有春華秋實,海水有潮汐起落。動物與人同歷生老病死之旅程。

        我不知陽光是否算有機物,但我知它是一切有機物之催化劑:樹木光合作用、動物生成維生素D的必須。

        空氣與陽光相似,是一切有機物存在之基本介質:空氣中蕩漾著無數生命孢子,各種氮燐是生命的基本元素。

        有機生命,讓陽光、空氣、水、日月星辰成有情存在:牽潮起潮落,引月缺月圓,幻人之生死。

        我愛一切有機的事物。它們讓大自然環環相扣,人類在天然的生物鏈中繁衍生息。小到一個以單細胞存在的細菌,能化解動物肢體、枯枝落葉,創造生物回歸自然之神奇。

歸去來兮。

       我好奇,有機的「有」從何而來?洪荒宇宙的何時何地與何物,點石成金?讓一個無機世界「無」中生「有」?

        都說無極生太極,兩儀生四象。可這「無極」又是何物?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我反復吟誦。

        清晨,第一縷晨曦在我眼瞼跌宕,我深深感激這與生俱足的世界。

       雙手合十,低眉屏息。

      我,與這有情世界,合誦。

平凡之路(水之秘密)

       你是水,平平凡凡的一滴。在水管里流動,無聲走進千家萬戶,如血在人體脈搏,走進每一寸肌膚。理所當然,天公地義。

        雪山之巔,你成固體,凝聚所有的能,一瀉千里地奔騰,沖出大河流域的文明:

       米索不達米的兩河流域記錄著人類文明的覺醒;尼羅河岸古老的金字塔悄然訴說至今人類都無法解讀的玄機;印度恆河不朽的神話刻印在古老的佛經;黃河、長江成就了伏羲女媧的神話和上下五千年華夏的傳奇……是水,水聚成河的奇跡,掀開人類文明史的第一篇。

         水,升華成氣,揭開人類文明的第二篇。蒸汽爆發的動力,推動火車輪船,工業革命的序幕由此而揭。蒸汽讓人類第一次發現對抗自由引力的奧秘。從此,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一發而不可收拾。

        更多時候,水是平凡地存在:在奶瓶哺育,在農田灌溉;在晨露滋潤,在草葉閃耀;在雲朵翩躚,在溝壑流淌;在山,在野,在草,在木,在人體悄然流淌、悄然生息,須彌不離……直到,水滴石穿,沙漠綠洲,石破天驚里,人們驀然驚醒:水,到底是何方聖物?

        記得江本勝博士於1999年做的水實驗,顛覆了人類對水認知的固有觀念。

        同一瓶水,因貼上不同的標籤而結出不同的結晶:愛字生出美麗的晶體,恨字生出醜惡。

我不知是造字者本身賦靈於字,抑或水本就通靈,抑或文字與水本就是聖物。

        對水,我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當我為花朵灑下滴滴水珠的時候,我想:是否,天上的精靈已悄然潛入花蕊,一夜生發,晨曦吐露滿園的清新,菁菁里傳送造物主有意無意的秘密,昭然若揭。


        世界很大又很小。

大到有裝不完的飛禽走獸、日月山川、星河大地。小到只有一個你,一個吻,一句暖語,一個笑靨。

        你是通向那個世界的門。你有心在門上裝了一扇紗,盡濾人世的灰塵、霧霾、污穢,眼淚和悲傷。

        我輕推,門外的世界純淨、美麗、安詳:

桃紅李白,草木青青,陽光明媚,雨露晶瑩,有玫瑰暗香、有夜鶯歌唱。

        我走進那個世界,盡情沐浴陽光,驚歎這愛與美的娑婆塵世。

       走進你,我走進創世紀。

致少年女兒的一封信

       我一直都在。聆聽你心跳的聲音,在夜闌人靜。

       你,一個小小的流浪者,漂流在千里之外,萬里之遙,追求夢想的天堂。

       我,守在原地,你的成長之地:守着你的小熊玩具,你愛的小貓,琴。和一地青草離離。

這片草地,曾經有你咯咯的笑聲,清亮的眼睛閃着希望,晶瑩如草上的露滴。

        直到有一天,你說要遠行。小小的行囊,大大的願望。一如當年的自己:倔強,獨立。

        我,親自送你遠航。我深知,對自由的嚮往之頑強。我一手播下的種子生出芽,開出花。

        你揚帆起航,笑如春花。我揮手,輕輕松開風箏的線。漸行漸遠,岸邊是一個驕傲又黯然神傷的母親。

       有時,我也問自己:是否,把獨立的種子播灑的太早?

      蹣跚學步,要你跌倒自己爬起;呀呀學語,帶你游歷山川湖海,聆聽不同的語言;待你稍認字,與我一起遨遊書海,耳濡目染的你,添了一雙想象的翅膀;再稍大,我們一起跋山涉水,遍覽世界風物。

        不眠的夜,想你。

        我小小的流浪者啊,何時是你的歸期?我數着天上的星,坡上的羊,不覺天明。明天之外還有明天,希望之外還有希望,生命之外還有生命:那個你,正在傳遞着我點燃的火炬。

        想起海邊我們同誦的雪萊、惠特曼的詩句,想起你說的莎翁的名言: To be or not to be?

你已做出了選擇:你選擇了愛,更選擇了獨立!

       愛你,祝福你,寶貝!

       更想的,是擁你入懷。

佩英,新西蘭華文作家。作品有小說、散文、文學評論、翻譯、格律詩詞等,散見於【小說選刊】、【詩潮】、【人民日報】、新西蘭【先驅報】等。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南極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