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百草園」

秋天的「百草園」

百草園富足得很,都是家常,都是記憶,都是返璞歸真,都是我們今天特別喜歡卻漸行漸遠的味道

這些日子,一次比一次更喜歡去百草園。與時光相逆,秋深冬至,白晝變短,喜歡卻變長。

園子算不上大,綠蔬不奇,活口不多,如同略微放大的家常院落。這個季節,芋頭扁豆和青菜蘿卜、雞鵝羊狗……不多,都有,清爽,安然,有秋收的豐饒,有暖人的情境。瞎轉轉,發發呆,不覺虛度。

園子里,一切都是妥帖的。自家長的大白菜綠色素多,不像北方拖過來賣的,蒼白泛黃,叫它黃芽菜。是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我吃大白菜,極喜歡柔柔的部分,綠色更佳。看見百草園整株油綠油綠的大白菜,喜愛得很。

百草園的大白菜,筷子高就用稻草捆住,好讓它包心,我們又叫它包心菜,與包菜有區別。整株菜碧綠,揚州玉雕大白菜趕不上它色澤可人。它的心不像北方黃芽菜包得那麼緊,吃的時候,不小心易掰碎;還聽說一些食堂,師傅圖省事,黃芽菜直接不洗切進鍋,反正這菜白生生的,看起來干淨。自家長的呢,松蓬蓬的,一葉一葉好分離,好清洗。冬天燙火鍋,紅泥小火爐坐個鍋,牛羊肉,再加一點這種綠瑩瑩的包心菜,吃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要多滿足有多滿足。窗外的風就讓它呼吧,雪就讓它下吧,人就讓他們吵吵吧。

常見的青菜蘿卜蔥蒜豌豆……自然都有的。我要說的是像蘿卜的皮頭菜。它在壟上幾乎將整個果實傲嬌地露在外面,圓球狀,青皮,附着幾根莖葉,每個都比我的拳頭大,還在長。一次老鄉聚會,老姐姐用家鄉話學了一段運河大橋上賣皮頭菜的腔調給大家聽,笑噴,滑稽又親切。家鄉人把皮頭菜說成賠頭菜,江淮方言,偏北,這語音一下擊中客居異鄉的我們平日潛伏的神經,相同的少年時光又回來了。

本地未見長過這種菜,百草園主人徐姐老家就是寶應的啊,她來了,皮頭菜也來了。皮頭菜是有雅號的,苤藍,又稱人頭疙瘩,甘藍的一種,有綠、綠白、紫色三種,葉少而小,維生素含量十分豐富,止痛生肌,增強免疫力。

不要把它和本地菜市場能見到的芥頭菜混淆。明顯的標志,皮頭菜外表光滑,芥頭菜疙里疙瘩。它們都喜配葷,味道還是不一樣,尤其在寶應人口里。就像炒米蒸雞蛋、肉圓下粉絲,這些奇怪的菜譜根植在每個寶應人的記憶深處,是營養我們的特種元素。

也不是夜郎,覺得什麼都是家鄉好。本地有人種茴香,那種如鐵掃帚的植物,一人左右高,翠綠,羽狀,輕盈飄逸。早就希望門前的小菜地能長一株,平時當景,燒肉當料,一直尋找種子和時機。百草園長了一片,徐姐說已包了好多茴香餡餃子,給北方來的客人品嘗。剩下的可以當風景、當標本。有很大一部分人,並不識茴香。

這個季節,胡蘿卜迫不及待往外冒,花菜心四邊蔓延,一畦青菜已經肥嘟嘟,施有機肥,羊糞和菜籽餅混合發酵,講究。韭菜呢,沒夏天精神,婆婆告訴我這是末刀韭,吃了就沒有。我說帳個篷子不跟蔬菜大棚一樣,繼續長繼續割。婆婆說不行,土韭菜帳篷子,來年一根不冒。土生的就是有脾氣。

這里的每一樣植物都遵循生長規律,經過多少個太陽,多少次夜露,多少回晨霜,多少滴寒雨,少一次少一滴都不行,吸納天地精華,盡可放心享用。

百草園的一切朝來時的方向過,回歸自然,不拘形式,樸素簡約。山芋干就曬在風景橋上。小時候,山芋豐收,一下子吃不掉,切片曬干貯存,冬天的早晨,山芋干煮粥,香,抗餓。徐姐經營這個園子,飢荒自然不存在,還像兒時那麼備着,那是情愫。

還有紅小豆。紅小豆適合冬天晚上熬粥,紅的色澤,黏稠的粥湯,吸得稀里嘩啦,熱熱乎乎。好像本地沒人煮這種紅粥吃,從未見過,寡歡存在心里,無人知道。

還有大黑豆,最適合燒肉,面面的,油嘰嘰的,特香,殺饞。今天油脂豐富的年代,偶爾吃一回,能吃出日子陳釀的味道。

一筐又一筐,紅豆、黑豆、辣椒、山芋干、扁豆乾……百草園富足得很啊。都是家常,都是記憶,都是返璞歸真,都是我們今天特別喜歡卻漸行漸遠的味道。享受且珍惜園子里閒散晃盪的時光,一切俗慮拋去,心伴着晨光裊裊升騰,俯瞰,滿滿的安穩。

秋收起舞,原來是一種情不自禁。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文化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