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縱橫讀書論

How to read

退一步說,即便不搭建文學窩棚或別的什麼窩棚,一個人,在業余時間里,能為自己積攢一點學問,也是一件雅事。忘了是哪位朋友說的,人哪,五十歲前看相貌,五十歲後看修養。這修養從哪里來?我看,只能是學問中來。

侯德雲 | 文

刊於2015年8月20日 文學報

人間萬事,都有方法論。讀書也不例外。只不過,很少有人重視這個方法論。我說這話,可能會引起疑問:只要識字,便可讀書,還講什麼方法?這疑問,一定很普遍。說實話,我讀書幾十年,其中不少時間,都是虎頭虎腦讀過來的,沒有什麼方法可論。

其實方法論早就存在。孔聖人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怠。」講的是思與學的關系。讀書,是學的一種。這段話,稱得上是古典的讀書方法論。這方法,至今有效。思考,是讀書的重要環節,是發酵的過程。不思考,書是書,你是你。只有在思考之後,書中的營養元素,才會被你吸收,成為你精神肌體的一部分。你說這不是方法論又是什麼?

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但有一個問題我們不能忽視。孔子那個時代,沒幾本書,選擇餘地很小,能做到學而思、思而學,足夠。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書很多,多到讓人望而卻步,不吃不喝不睡覺,你一輩子能不能讀完萬分之一?在這種境況下,講講方法論,大有必要。

我以自己的讀書經歷,再結合別人的經歷,說說這事。簡單說,就是走兩步:

No.1

淺閱讀

淺閱讀很普遍。這里偷個懶,借別人現成的話說。學者李零在《花間一壺酒·自序》里說:「普通人的讀書,都是興之所至,愛看就看,不愛看就不看,雅的俗的都不拒。」這就是淺閱讀,幾乎等於胡亂讀。很多所謂讀書人,讀一輩子,都是淺閱讀。我沒覺得淺閱讀有什麼不好。我就是在淺處,玩耍多年,才有當作家的沖動。之後的閱讀還是淺,還是「興之所至,愛看就看,不愛看就不看」。後來是不知不覺深了下去。但淺的那一面,還沒有扔掉,等於說,是深一腳,淺一腳。

按孔子的說辭,讀書加思考,是不是深?當然是。這樣說來,胡亂讀也可以讀得深。但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耗費口舌。我要說的,是另一種深閱讀。

No.2

深閱讀

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另一種深閱讀,是先有一個脈絡,按脈絡讀去,最後讀成一片完整的樹葉。這樹葉幾乎就是你的「文化譜系」。這個脈絡,不一定畫在紙上,但心里要有。沒有不行,沒有深不下去。我的深閱讀,從當代作家部落開始。這里有個由淺入深的過程。起初,我讀當代作家的文選,各種各樣的選本。讀選本的好處,是有整體印象。

當代作家群,那麼多人,從中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作家。盯住那個或那幾個自己喜歡的,找他的作品集來讀。如果讀後還喜歡,就找他的全集來讀。有全集最好,一網打盡。沒有全集也不要緊,找他已經出版的作品集,越多越好。之後,再找關於他的評論文章來讀。這還沒完,還要找他的自傳或傳記來讀。沒有自傳或傳記不要緊,等着,也許以後會有。其間,對你特別喜歡的文章,要反復讀。我在別處說過,一篇文章,或一本書,沒讀過三遍,不算讀。我用這種方法,找到了自己的文學導師汪曾祺。我在汪老的文章里,受益多多。

同樣,還是用這種方法,先讀選本和現代文學史,再讀作家專集,很快就從現代作家部落里,找到周作人。他也是我的文學導師。他的所有作品,他的回憶錄,以及關於他的多種傳記,至今我都擺在書架最顯眼的地方。

一個寫作者,要不斷發現不斷尋找自己的導師,哪怕是一字之師。閱讀的過程,就是尋找的過程。我承認,這麼多年,我找得很苦。

我的讀書脈絡,後來擴展到學術領域,讀過不少當代學者的著作。其中,讓我欣喜異常的,有三位。這里只說一位,北大教授李零。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曾經是我的床頭書。

是李零讓我對深閱讀,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在《去聖乃得真孔子·寫在前面的話》里,李零說他讀《論語》,「有兩種讀法,一是縱讀法,二是橫讀法。先縱讀,再橫讀,都是拆開來讀。」下面我們看看李零怎麼拆《論語》。

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去聖乃得真孔子》李零/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李零的縱讀法,「是按人物表,按人物的年代讀」。《論語》這本書,是孔子跟學生聊天的記錄,結構很亂,不成系統。在李零看來,「人物搞不清,說話背景搞不清,書沒法讀」。這是實情。可嘆的是,《論語》里邊,全部人物一百五十六,夠李零忙一陣子。他是「先排孔子年表,再排孔門弟子的年表,再排其他人物的年表,把《論語》的內容,對照這三個年表讀」。這還沒完。照李零的說辭,想了解孔子,還要「上曲阜去看看」,要「走進孔廟」,要察看「聖殿中的壁畫」。把這些作業都做完,才算對孔子有初步印象。

李零的橫讀法,是要把這本沒有系統的書,讀出一個系統來。他親自動手,把《論語》分成十個主題,分別是「仁、義、孝、友、忠、信、寬、恕、恭、敬」,之後打亂全書,作主題摘錄。他說的橫讀,「是按主題摘錄的方式讀」。

用這種方法,李零把《論語》讀厚了。他自己說的,他在北大講《論語》,一萬五千字的書,每周兩課時,滿滿當當講了兩個學期。他強調:「讀《論語》,我們要有足夠的耐心。」當然,後來他又把《論語》讀薄了,品出了味道,才有《去聖乃得真孔子》這部著作問世。讀書,從讀厚,到讀薄,也是方法論。這是另外一個話題,這里按下不表。

受李零啟發,我才知道,我讀現當代文學,用的也是縱橫法。讀選本是縱,讀文學史也是縱,讀作家全集、傳記是橫。一縱一橫,點和面,都有了。你瞅瞅我多笨,人家李零要是不說「縱橫」,我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縱橫」。

每年幾十萬種新書面世,你焦慮嗎?在這種情況下,講講讀書的方法論大有必要

後來我的興趣轉向晚清史,事先設計好,按縱橫法的脈絡一步步讀去。這段歷史,才七十年的時間跨度,我讀到現在,五六個年頭,還沒讀完。縱線不長,很快就有大概的了解。橫線很多,比如兩次鴉片戰爭、甲午戰爭、戊戌變法、辛亥革命,關於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的專著,不讀不行。這還是粗的橫線。細的橫線,包括曾國藩、李鴻章、道光帝、光緒帝、慈禧太後、恭親王、袁世凱等等,這些人的傳記,也都要去讀。照此辦理,你說得讀多少書,才能把晚清的大事小情弄清楚?好在,我不着急。李零那麼有耐心讀一本《論語》,我怎麼能沒耐心去讀晚清?

我承認,我在讀書這件事上,有一點功利心。說白了,是想通過讀書,輔助寫作的成長。我可不想一輩子只寫記述文,記述身邊發生的小事,或者一個勁抒情,讓筆下的文字,變成《泰山極頂》之類。我只是想,用一點點學問,來做文章的根基,搭建一個屬於自己的文學窩棚。

退一步說,即便不搭建文學窩棚或別的什麼窩棚,一個人,在業余時間里,能為自己積攢一點學問,也是一件雅事。忘了是哪位朋友說的,人哪,五十歲前看相貌,五十歲後看修養。這修養從哪里來?我看,只能是學問中來。所以這縱橫讀書法,對於沒有文學或學術野心的人,也未嘗不是一個可供實踐的方法論。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