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水煎包

母親的水煎包

本報記者 謝宛霏/攝

適值初冬,在趕廟會的鄉村集市上,大老遠的就望見一股濃密的熱氣騰空而起,隨之,陣陣清香撲入鼻翼,沁人心脾。不用猜,一定是有人在集市上賣水煎包了。剛出鍋的水煎包油黃松軟、熱氣騰騰,吃一個香在口里,暖在心上,這無疑為冷風瑟瑟的冬日平添了些許溫暖和感動。

說到做水煎包,我想我最有發言權,因為,我的母親就是做水煎包的行家里手,她還曾賣過七八年的水煎包。在我眼里,母親很能幹,也很有眼光。我們的村莊坐落在210省道虢鳳路沿線,這里一年四季南來北往的車輛和行人絡繹不絕,因此,在經過村里的公路兩旁分別設立了一個候車亭。可是,很久以來,公路旁除了一兩家商店之外,連個給過路人提供一口熱水、一碗熱飯的餐館都沒有。在房屋和資金受限的情況下,母親想到了在路旁擺攤賣小吃。當年她的小攤點既有喝的熱醪糟,也有吃的水煎包,曾有許多人都這樣稱贊說:「一吃一喝,花錢不多。」夏秋季吃水煎包太燙嘴,放涼後又失了香味,不好吃。因此,母親的水煎包時常是從每年立冬以後開始做起的。在寒風侵肌的冬日里,能吃到熱騰騰、油滋滋的水煎包簡直就是人生中的一大享受。

冬日的凌晨格外冷,早起的母親已經在架子車里撿拾父親劈好的柴火了。裝了半車柴火之後,父親和母親把一個笨重的爐子抬入車內,再依次從灶房里端出面盆、菜盆、油桶和碗碟擱在車里。最後,他們把用來放置案板的木櫃子架在車轅上,等一切使用的灶具收拾妥當後,父親拉起架子車,母親在後面推,緩緩地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那時,村里的街道還是土路,地面坑坑窪窪,為防止車上的東西被顛翻,父親拉着車只能慢慢地走。及至大路旁,他們再將車里的東西一件件卸下來,擺在合適的位置。隨後,父親生火,母親在案桌旁撐起一把大布傘。不一會兒,爐火燒旺了,刺骨的寒氣好像被驅散了許多。為防塵擋風,父親在櫃子上又架起了一個三扇玻璃窗,有了這個玻璃窗,母親在案板上揉面、捏包子也就不太冷了。

包子好吃,不僅要皮薄,還要菜香。那時候,在我家廚房,見得最多的蔬菜就是大蔥了。每天下午放學之後,擇蔥、洗蔥成了我們姐弟仨雷打不動的功課。大蔥要提前洗好、晾乾,否則,包進包子里全是水。至於切大蔥,那就是母親的事情了。母親的刀法十分嫻熟,一根根大蔥在她手下都變成了細細的蔥末。豆腐也是母親每天晚上回來要切的,包子里的豆腐塊不能太大,太大的話調料很難入味。直到現在,我依然清晰地記得,母親不僅能把大蔥和粉條磨細切碎,就連松軟的豆腐都切得豆粒大小、方方正正。包子里的粉條一定得泡軟再切,如果硬了,吃包子時就會咯牙。對於母親來說,水煎包不僅僅是食品,更是一件賞心悅目的工藝品。切好的粉條、大蔥和豆腐,被細心的母親一層層鋪在搪瓷盆子里,一層黃,一層青,一層白,它們規規矩矩躺在盆子里,嚴陣以待,聽候母親隨時的差派。小時候不理解,長大才知道這些原料各有味道,如果提前把它們攪在一起,便有可能串味兒。

母親擺好攤之後,就開始包包子了。她先在案板上均勻地撒上一層麵粉,再從面盆里揪出一團發面放在麵粉上,然後,一邊揉一邊和些麵粉,直到面團不軟不硬。在母親的搓揉下,面團逐漸變成了粗細均勻的面劑子(柱狀長條形),於是,母親停止搓揉,只見她左手握住面劑子,右手很乾脆地將面劑子掐成了一個個小面團,這些小面團就是包包子用的外皮。一條面劑子掐完後剛好夠做一鍋的包子,這便是母親熟能生巧的技術了。在這些小面餅醒面的間隙,母親開始了調菜餡。母親調好菜餡攪拌均勻後,用手掌在各個小面團上輕輕地一按,這些面團立刻變成了一個個圓圓的面餅。母親隨手將一個面餅拿在左手里,右手用小勺子麻利地從菜盆里挖來一勺餡子倒在面餅上,接着,母親的右手和左手相互配合,在一提一捏,和一按一轉之間,包子在手心里就瞬間成型了。看着容易,做起來難,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學會母親包包子的方法。

包子捏好後,就要看火工了。做水煎包的鍋是一尺八的平底鍋,在往鍋里放包子前,鍋要燒熱,如果鍋涼了,包子放進去就會回縮變小,即使後來大火猛燒,也於事無補。鍋燒熱前必須往里倒些清油,以潤鍋底,否則,包子放進去會粘鍋。等鍋熱油開之後,母親將捏好的包子一個個底朝上放進鍋里,這樣做,能讓包子的封口更嚴嚴實實地粘在一起。擺放包子時,包子之間要留空間,不至於包子受熱膨脹後擠在一起。

包子搭進鍋後,再繞着鍋邊澆進去大約一搪瓷缸子的涼水,切記,此時的水位不可高過包子,但少了也不行,包子沒蒸熟不說,可能會被烤焦。澆水之後,母親還要在包子上均勻地撒上一層麵粉才蓋上鍋蓋。此時,鍋下的爐火不僅要散布均勻,還要燒得不緊不慢。大約七八分鍾後,水蒸氣掀着鍋蓋突突地冒着水泡,我們也聞到了陣陣的清香,隨後,母親揭開鍋,此時鍋里的水分基本蒸乾,只留些油在鍋里煉得滋滋響,母親一邊吹着熱氣,一邊用勺子給每一個包子都滴上油。緊接着,她拿起鍋鏟干淨利落地將一排排包子翻了個身(好讓包子雙面烤黃),然後迅速蓋上鍋蓋。三分鍾左右,鍋里漸漸聽不到油煎的滋滋聲了,說明鍋里的油已經基本煉干,母親連忙掀起鍋蓋,拿起鍋鏟把一個個油黃滾燙的包子端上鍋蓋來。水煎包不僅經過水蒸,還經過油煎,它的熱量更高,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水煎包也要晾一會再吃。母親做的水煎包皮薄餡多,色澤金黃,香氣四溢,及至吃到嘴里,爽滑酥嫩,口感飽滿,回味悠長,凡是吃過的人,都對母親的水煎包贊不絕口。

如今,母親年紀老邁,早已不賣水煎包多年了。生活好了,吃的好東西多了,卻也唯獨忘不了母親親手包的水煎包;而我每每見到泛着油黃、騰着熱氣的水煎包,忍不住總要買上好幾個,不僅為品嘗美味,更是對母親深深的思念。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文化媽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