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帥爸

作者：黃雨欣

夜深了，臨睡前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微信，對話框里赫然出現家鄉的鄰居姐姐發來的幾段視頻，打開一看，只見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正侃侃而談他傳奇的戰鬥經歷，從畫面看，他似乎是在接受什麼人的采訪，老者頭戴一頂潔白的遮陽帽，在同樣潔白的襯衫外套着一件淺灰色的馬甲，身着同色系的西褲，顯得隨意而又清爽，他不凡的氣度和中氣十足的聲音都是那麼熟悉和親切，尤其是在那個年齡段的老人中少有的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超清晰的思維，太令人嘆服了……我不顧德國已是深更半夜，激動得大呼小叫：「這是我爸！這是我的帥老爸！」從視頻上看，誰能相信他已經84歲了？

▲軍營里的父親

自打我對父親有記憶以來，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個字：帥！一個男人，能夠從青年時期的意氣風發帥到中年的莊重沉穩已屬不易，而我的父親，竟然有本事一直帥到耄耋之年，只是帥也就罷了，他還氣宇軒昂一身正氣，每次和他出門，都是他在前面目視前方昂首闊步，我在後面一溜小跑氣喘吁吁……我女兒非常崇拜她的帥姥爺，說因為姥爺太嚴肅了從來不會笑，更顯得他酷得可敬。我告訴女兒：姥爺不是不會笑，而是不能笑，因為戰爭的炮火把姥爺的面神經給震癱了，姥爺每次看見我們，咧着嘴時心里都是笑開了花呢……

▲新婚燕爾的父母

作為他的女兒，家有帥爸對我最大的影響就是：從情竇初開到年過半百，鮮有帥哥入得法眼，自然少了許多被誘惑的機會。我新婚時，父親將當年他和母親的結婚禮服從箱底翻出來，親手披掛在女婿的身上，打量眼前和他當年一樣身量的女婿，雖然我仍然看不到他臉上的笑容，但他一直在微微頜首……我心里明白，身為軍人的父親，常年身穿軍裝，這件高檔呢料的藍色禮服只在他結婚的重要日子穿過一回，每年開春，他都會將它拿到太陽底下晾曬，然後再精心收好，足見這件禮服在他心里的分量。我沒有機會見到身穿這件禮服時期的帥爸，卻有幸與他為我指定的，能夠合體地穿上這件禮服的男子在人生旅途上攜手相伴，歲月的年輪每添加一圈，內心對帥爸的敬愛就會增加一重，我為有這樣的老爸而驕傲，衷心祝願他就這樣健健康康明明朗朗地一直帥到一百歲！

▲親手為女婿穿上自己當年的結婚禮服

真心感謝遼寧雕塑藝術家崔立忠教授對我家帥帥的老革命進行了訪談，多謝立波姐姐及時記錄下來的珍貴瞬間！這段視頻使我想起了十一年前，當時七十多歲的父親來德國探親時的往事……

老父海關發雄威

退伍軍官出身的老父第一次出國，一路上經過9個小時的飛機行程，仍神采奕奕。在轉機海關安檢的時候，他穩健的軍人步態吸引了海關警察的注意，警察把70多歲的父親叫到一旁，讓他抬起雙手檢測，父親極不情願地兩手平伸接受檢測，而後，警察又讓父親把手舉過頭頂再查，父親轉頭不解地看着我問：「他是不是要我做投降的姿勢？」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後，父親三下兩下把自己的外衣脫掉摔在警察的腳下，嘴里氣哼哼地說：「手我是不會舉的，這回讓你好好看清楚了!」可是那位英俊的年輕警察還是不依不饒，讓父親摘掉禮帽再查，這下徹底惹火了倔老頭，只見父親摘下帽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扣到了警察頭上，他這一舉動把我們都驚呆了，繼母急忙上前拉住氣哼哼的父親，為了不引起衝突，我只好向警察解釋：「我父親以為你喜歡他的帽子，他說送給你作紀念。」 才把事態平息下來。

接父母出國，本來是想讓他們接觸一下不同的社會環境，可有時往往適得其反。個中緣由，不是我們一句兩句話能解釋得清。

▲老當益壯的父親

可憐天下父母心

父親來德探親三個月，飲食上一直以粗茶淡飯為主，每天離不了小蔥拌豆腐、黑麥麵包和繼母親手生的嫩豆芽，隨着二老的飲食習慣，三個月下來，不知不覺中我的體重減了幾公斤。父親拒絕吃葷，說是對他的血壓不好，他只喝豆漿，不喝牛奶也不吃雞蛋，說是怕血脂高，繼母也嚷嚷着腸胃不暢，黑麥麵包倒是最佳的健胃食品。

由於住在近郊，為了充分尊重父母的生活習慣，我只好每天我開着車跑到市中心的亞洲店給他們采買新鮮豆腐和嫩蔥，又買來磨碎機，然後四處搜尋新鮮黃豆，以保證每天早上讓他們喝上新鮮豆漿。繼母愛吃的黑麵包也是我專門到BIO店里買來的，那種麵包又酸又貴，平時我從來不買。繼母生的綠豆牙雖然很新鮮，但製作過程卻很復雜，需要不停地換水，雖然德國私人住房的水費價格不菲，但一想到要保證二老在這三個月期間吃住遂心所願，也就不計較這點得失了。

▲每天押解回國饕餮大餐的女兒晨練減肥

三個月轉眼即逝，父母回國後，我和在國內的小妹通電話時，說起老人們的生活習性，小妹告訴我說：「他們那是怕你破費，在幫你省錢呢。爸回來和我說了，你姐在外面也不容易，我們出去看她過得不錯就心安了，我們回國什麼好吃的吃不到呀，哪能讓她在一日三餐上為我們破費？我們畢竟就呆三個月，她的日子還長着呢！」

聽了小妹的話，我不禁愣在那里啞口無言，老爸呀老爸，讓我說您什麼好？您知不知道，德國的小蔥多少錢一公斤？雞蛋多少錢一公斤？小蔥絕對比肉還貴呢！您那新鮮豆漿和豆芽的生活方式在這里絕對可稱得上貴族了，還有我每天進城的汽油費您為我算過嗎？

父親只知道心疼女兒，卻忘了西方的價值觀和中國的差異。

我只知道順從父親，也忘了他老人家胸中還揣着一顆拳拳中國心。

如果父親有機會再來我這里住一段時間，我決不再聽信他的健康神話，我要天天給他老人家燒他真正喜歡吃的山珍海味雞鴨魚肉，去他的小蔥拌豆腐和豆芽菜黑麵包的！

▲和孩子們一起慶賀外孫女露露一周歲